端倪

 指尖落在肌肤上, 泛着一股灼热。


 指尖是人身上温度最低的地方，可落在她的肌肤上，却是滚烫的。顺着她额角滑落下来，轻轻的划过脸颊。那轻微又滚烫的触感让人泛起细细的颤抖。


 师泽的话里似乎有几层意思。


 明枝一双眼睛眨了又眨, 她满脸的无辜。


 “高兴！”明枝毫不犹豫的欢快答出来,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乾坤袋, 乾坤袋里不管装了多少东西, 看上去都是空空荡荡的。她提起来，在师泽面前左右晃了两下，乾坤袋在她的手里也跟着一块轻飘飘的晃悠。


 “这里好多东西呢。”明枝献宝似得把手里的乾坤袋送到他面前, “够我用好久了，要不然你也看看？”


 师泽的眼眸动动，他看着差点要怼到他脸上的乾坤袋, “不必。”


 “看看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不过这里放着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我来的次数不多, 不足以让我知道这里全都是些什么，不过我都拿了，你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你用的上的。”


 人是她故意杀了的, 现在又来对他关心之至。明枝都相当佩服自己。


 人在江湖飘，拼的就是演技。看谁更会装模作样了。


 “都拿好了？”师泽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那只看上去轻飘飘的袋子，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没有一丝一毫要发怒的意思。


 明枝也没指望自己能完全瞒得过他，毕竟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家伙，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比她吃的米都还要多得多。她这样多少有那么一些试探的意思。


 “还有其他要拿的么？”


 师泽继续问。


 明枝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 望着他。


 师泽过来，就是冲着能解开红尘醉来的，如今繁缕已死的不能再死，隐月宗里其他人也见识不妙跑的远远的，这身上的红尘醉要如何解开，还真是麻烦。


 明枝早就做好了他会大发雷霆的准备，谁知他竟然对此没有太多的反应？


 真的不愧是千年老东西，真的是让她太佩服了。


 “有！”明枝仔细打量他，没有从他的眉眼里看出半点发怒的预兆，立刻点头。


 “那就去。”


 师泽说完，见着明枝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要动的意思，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里头全是惊愕。


 “怎么了？不想？”


 师泽有些奇怪。


 明枝立即摇头，“当然不是。”


 她说着又有些迟疑，“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师泽纤长分明的眼睫动了动，“如果你不想的话，那么现在就……”


 “我去！”


 明枝说着，立刻行动，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我知道宗主的密室在哪里，哪里说不定有你要的东西。”


 她很懂人情世故，生怕他心里不痛快，赶紧的给他出谋划策。


 “方才为何不说？”


 “因为我怕屋子会塌。”明枝睁着眼，无比认真，“万一塌了，咱们俩都埋在里头了要怎么办？”


 “方才隐月宫都被你轰了半边，我看着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塌。到时候咱们两个都埋在里头就不好了，那些王八蛋要是知道了，才不可能来救我们，不但不救，反而还会来落井下石。这儿离北阳山那么远，要是出事就不好了。”


 她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似乎比之前都还要精进很多。连她自己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师泽望着她，神色里略有些古怪。


 明枝却故作奇怪的说，“怎么了难道不去了吗？”


 “走吧。”师泽挪开眼。


 隐月宫的确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似乎下刻就能直接塌下来。


 隐月宫外混乱又诡异的干净，处处都可见师泽剑气破开的裂痕，但是除却几滩血迹之外，见不着尸首。


 大殿内的血腥味比之前要浓厚了，泛着一股腥臭。


 人死的时间长了，就是这样。


 明枝熟门熟路的就领着师泽去找密室，她除了报仇，并没有太多别的想法，现在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试探的意味居多。谁知道师泽竟然真的点头了。


 师泽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尸首在死之前就被她折磨的几乎称不上个人了，只能说还有个人形，勉强看出来，生前是个什么东西。


 地上的血也积了一层，现在血液凝固，泛着一股浓厚的腥味。


 “你若是想要泄愤，其实有千万种办法，不必这样。脏的很。”师泽一把拉住她，抱住她的腰，直接越过那一滩血洼，落到干净的地方。


 “……”怀里的人听了没有说话，他低头下来的时候，见着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这幅不自觉依赖的姿态让那股似曾相识的愉悦又从心下生出。


 “报仇的最好办法不是让人死，而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无意识的动了下抱在她腰上的手，耐心的和她讲解，“打断经脉，折掉筋骨，把她丢在这里。她会比死还要痛苦千万倍。”


 明枝整个脸都埋在他的怀里，师泽没有要她离开，不仅没有，似乎对此甚是宽容。


 “她以前就是这么对我的。”明枝小会之后轻声开口，她没了开始的笑容，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放了我的血，当着我的面喝下去。如果不是怕我死了，她恐怕能直接把我生吃了。”


 “她怎么对我的，我自然是要连本带利的一同给她算回来。难看是难看了点。”她抬头，眼眸上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但是她这样的时候，我心里可高兴了。”


 师泽低头下来看她，她仰起头来，嘴角都挂着笑。


 师泽到底是个名门正派，而且正经了这么多年，哪怕杀人，也没见过要以折磨人为乐，都是直接取人性命，给人一个利落痛快。


 要是师泽给她来说教，她就立刻呛回去。


 “觉得开心么？”


 师泽见着她准备随时反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反问了一句。


 明枝一愣，而后顺着他的话，露出格外桀骜不驯的笑。此刻两人已经站在了地上，明枝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故意道了一句，“我很喜好，也很开心。”


 “既然如此，那就行了。”师泽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去找地方。他很好心的道，“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真的塌了。到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拿不到。”


 明枝一哽，她当然是冲着搜刮去的，可师泽直接道明了她的用意，她还是有点尴尬，“怎么说呢，我都是为了你！”


 师泽脸颊上浮出浅淡又分明的笑意。


 “哦？”他似乎很有兴致和兴趣，“为了我？”


 “是！”明枝点头。


 他又是一笑，不置可否“去吧，待会就晚了。”


 师泽起初追过来，根本没有手下留情，对准隐月宫的一击，也是发挥了应有的实力，此刻隐月宫已经被他毁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是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来。


 明枝立刻过去，她翻入密室，把各种典籍还有丹药，一股脑的全都塞进去。


 师泽和在药阁里头的时候一样，站在那里，默默看她忙活。没有半点出言打扰的意思。


 明枝抓起一把玉简往乾坤袋里塞的时候。师泽突然抱起她，“快走。”


 说着，直接带着她，一跃飞出密室，两人在隐月宫之外刚刚落地，隐月宫就塌了下来，轰隆一声，化作一片废墟。


 师泽抬起袖子挡在前面，替自己和明枝把那些灰尘挡住。


 “都拿好了吗？”师泽问。


 明枝点点头。


 “那好。”师泽说完，伸出手掌一推，炽热至极的火焰顿时燃烧了起来。


 那火并不是普通的火，火焰是黑色的，所到之处立刻腾起热浪，明枝见过，他那也少那些修士的尸体，就是这一手。


 师泽祭出命剑，命剑迅速变大变宽，可容好几人在上面，她被带到上面。明枝撑住双手，往下面看。就见着隐月宗此刻已经化作一片黑色的火海。


 “这是阳炎，一旦沾染上，除非彻底燃烧殆尽，不然不会熄灭。”


 “我知道这里头或许还有躲避的弟子，不过这没有必要找出来了。”


 师泽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道看下面的黑色火焰。


 见着明枝看过来，他又道，“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伤及无辜。”


 他杀人也好，替□□道也罢，都有他自己的一套标准，只会对着目标去，不会把火烧到无辜人的头上。


 明枝嘴唇动了动，“我又没问，你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师泽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样子，他说着看向她，“明明就是有一颗好心，何必装作凶神恶煞，难道不觉得难受么？”


 “……”明枝看他一眼，眼神古怪。


 巨大的热气从地面上升腾而上，哪怕她在空中也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浪。


 “作恶多端，该当如此下场。”师泽居高临下，看着那篇火海，脸上无悲无喜，平静的如同死水。


 “你的仇报了。”


 说着，师泽看向从已经有小会都没有出声的明枝。


 “按照约定，你欠我了。”


 明枝瞬间脸都要皱到一起，她和师泽根本就没有一毛钱的约定，而且明明就是她自己杀了繁缕的，怎么算到他的头上。


 师泽像是看透了她此刻心中所想，不疾不徐的道，“隐月宗为我所毁，其宗主也是为我所伤。”


 “而不管是隐月宗还是隐月宗宗主，都是你的仇人。”


 师泽说着，看了她一眼。


 所以之前的功过相抵到了此刻完全不存在，相反还欠他了。两人这么纠缠不清，师泽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心情诡异的愉悦。


 明枝看了他几眼，转头过去看着那片黑火。


 “我欠你的。”


 “人死了，你身上的红尘醉也没有解开，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功过相抵，尤其现在你还把隐月宗都烧没了，是我欠你的。”


 她的直截了当让师泽有些意外，这小妖女一张嘴，能说会道，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在嘴上说的过她。


 师泽凝视她，明枝慢慢坐下来，看着下面的火光。


 师泽这么做，简直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隐月宗当然有隐藏的法子，他这么一来，就算藏的再好。也要没命了。


 “你知道便好。”


 师泽望着她蹲坐在那里。


 “那我要怎么报答你？”明枝抱着膝盖，她看着下面的火光，“我们无亲无故，我还做了不少错事，原本想借此来以功补过的。现在看来是没得了。”


 师泽听到明枝的话，也有些好奇，“你要如何报答我？”


 他以往救人，从来不求什么报答，也不需要。做了也就做了，至于以后根本就不需要。


 如今他打破了自己的习惯，甚至心下还有些期待，想看看她会如何报答。


 “不知道。”明枝摇摇头，“都说大恩不言谢，谢了也没有用。你想要我做什么？”


 师泽听到她这话，眼睫动了下，他要她如何，他想要两人牵扯不清，没有她说的那个功过相抵的时候。


 “我现在还没想到，到时候想到了，再和你说。”


 明枝点头，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你身上的红尘醉怎么办？”


 隐月宗上下都已经全灭，他身上的红尘醉这下是真的没得几个人能解了，虽然说原本也没有几个人能解开。


 “……你难道不开心么？”师泽不答反问。


 他说着看向明枝，明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气短，“我才没有。”


 “罢了。”师泽望着她的背影道。


 “不去解了？”明枝眨眨眼，有些迟疑。


 “这里没有，那么就到时候再说，时间这么长，说不定就会有机遇。”


 师泽这么多年，耐心说好，也相当的好。


 “是吗？”


 明枝想了下，这个可能太过缥缈，不过师泽这么一说，她也就很给面子的应了。


 “现在去哪儿？”明枝看了看周围，“要回北阳山么？”


 师泽摇摇头说不是，“你大仇得报，那么就多看看他们的下场。”


 他见过许多大仇得报的人，心中痛快，非得要多看看仇人的惨状，才能心情舒畅。


 明枝却没有那么兴致，“都烧成灰了，有什么好看的，我就只是想要杀回去，让那些人都死了，死了之后，就没人知道我的秘密，自然也不会找我麻烦了。”


 “你很怕？”师泽到她身边。


 明枝抱着膝盖，“你说呢。”


 “以后就不用怕了。”


 师泽道。


 明枝看向他，面带疑惑。


 “听不懂么？”师泽看见她眼里的疑惑问道。


 只要她好好的留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就可以护她无忧。


 “听得懂。”明枝眼里的疑惑更重了，“可是为什么你要帮我呀？”


 她说着，顶着那张满是疑惑的脸，又靠近了几分，“明明我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做没有关系。”师泽反问，“你和我恩怨在那里，如何没有关系？”


 明枝脖子一缩。


 “恩怨未消，你就好好留着吧。”


 师泽看着她一副不敢说话的心绪模样，心情好了不少。


 就在他身边。


 “从此之后，你也不用害怕了。”


 师泽的言语柔软了下来，可觉察到一股温柔。


 明枝眼睛动了两下，她抬头去看师泽，师泽触碰到她的双眼，嘴角上扬了下。


 “你现在笑起来，有些吓人……像是狼外婆要吃小白兔。”


 师泽一愣，他不知道狼外婆，但这话的意思还是懂。


 他脸上的笑先是略有些凝固，而后他突然轻笑，“那又如何？”


 明枝嘴动了动，没能怎么说出话来。


 这男人要是脸皮厚起来，真的是难以招架。


 师泽带着她在高空上，看着下面的黑火一点点烧把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在烧的干干净净之后，师泽带着明枝回去。


 青瑜早已经派弟子在山门外守着，师泽这一次出门，比以往的几次都要长，师泽情况特殊，这么多年鲜少离开北阳山，就算离开，时间也没有这么长。青瑜每隔三日就会派去灵鸟查探师泽的情况。


 师泽回给他的都是一切都好，可再好，只要他不在北阳山之内，青瑜也难以安心。


 听到师泽回山，青瑜喜出望外，立刻让弟子请他过来。


 青瑜见得师泽，迫不及待就问，“如何？”


 师泽看到青瑜这么期待的模样，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已经解决了。”


 他说着不自觉看向窗外，望着盯着外面腾起的云雾。


 青瑜喜出望外，半点都没有觉察出有任何不对，“那可就太好了。”


 “你每月朔日原本就危险，现在解决掉这么一桩事，到时候我和你师姐就都可以放心了。”


 师泽视线从窗外的云雾收回来，他垂下眼睫，一直都不看青瑜的眼睛，“让师兄和师姐担心了。”


 青瑜说了句没事，“只要你现在好了，之后都不会有这样的难堪境地，那么之前也算不上什么。”


 “对了，竟然解决了，那么你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了吧？”


 青瑜还记得师泽对上那个小妖女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师泽略略抬眼，和青瑜对上眼神，又垂了下去。


 “不会。”


 青瑜长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么就太好了。”


 “那个妖女……”


 “她帮我找到了隐月宗，又帮我寻到了隐月宗宗主，功过相抵，之前那些，我也不会另外找她的麻烦。”


 师泽说着抬头看向青瑜，“不过她本性不坏，依我看，可以暂时留在北阳山。”


 青瑜惊讶之下，碰翻了手边的杯子。


 “你说什么？！”


 师泽叹口气，“我对她真的没有什么，或许之前我会那样，不过是因为红尘醉的作用，现在去了，也没觉得如何。”


 他直接抬头和青瑜对视，眼睛不自觉的轻眨，“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苗子，领悟力和天赋都极佳，而且她在隐月宗也并不是作为弟子存在。还这么年少。”


 师泽说到‘年少’，感觉喉咙那里都涩了下。


 “该给少年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除却最开始那件事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错事。”


 青瑜眉头紧皱，师泽察觉到他的怀疑和疑惑，直接直视青瑜，“师兄是在担心什么吗”


 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冰雪，和师泽以往的千年里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是和人随意谈论很平常的事务一样。


 “……”青瑜持着杯子，“你回来是好事，让你师姐给你看看。好让我们都安心。”


 “师姐平日里够忙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要去打扰她的。”


 青瑜却不听，执意让人去把熏华请来。


 熏华也已经知道师泽回来了，听了青瑜的意思，熏华示意师泽伸手。


 师泽伸手出来，过了小会他道，“如果师兄不放心的话，可以把人放在师姐那里。师姐仁心，一定能看管好她。”


 熏华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满脸的意外，而后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那也好。那孩子我也见过，其实本性不坏，恩怨分明，也知道好歹。就是可能早年没有人好好教导，便成了那样，但也不是没有扭转过来的机会。”


 熏华对那个小姑娘的印象不错，但也清楚明白青瑜担心什么，“要不然干脆让我带着，跟着我学医术。”


 “罢了。”青瑜的视线在师泽的脸上转了几个来回。


 师泽脸上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神情，青瑜回眸，“你们想如何就如何吧，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闹出什么天大的事么。”


 这样就算是点头了。


 “不过我们北阳山没有这样的先例。”


 熏华道，“这好办，那还是和之前一样，反正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已经是不错了。至于正式的弟子身份，那还是算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呢。”


 这话说的让青瑜很满意。


 师泽看到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师姐？”


 青瑜也看过来，“他怎么样？师弟说那个药已经解了，但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已经大好了。”


 熏华道。


 师泽略有些意外，他看向熏华。


 熏华看向青瑜，“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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