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汗颜

家里还有几个大头？老汪吸了口空烟管，问周氏。

 还有七个。怎么了？

 每次有大事要用钱的时候老汪才会问家底。日常开销用度不大的老汪会直接问周氏拿。这是要发生什么了么？隐隐的不安袭上周氏心头。

 老三为了给丽娘补身体，把预备的军粮钱给吃了。

 吃了？

 花了。本来今年就没啥钱，买各种补身体的给丽娘吃，几个月下来就吃光了，军粮还差不少钱。

 这，丽娘也不阻止么？平时丽娘是个有谱的呀。

 听说都是趁丽娘不注意的时候拿了钱去买的，家里反正就那么点地儿，找找总能找到钱藏哪儿。

 那也吃得下啊。平时周氏都是向着丽娘的，但今儿这事听着很不靠谱。不就是流产么？她都做过七回月子了，也都从来都不让老汪多买一次肉的，头一个月隔天有个鸡蛋吃就足够了。

 就是啊！这三个字老汪说得很是气愤。

 前几个月好不容易对丽娘多了些好感，这会就被吃没了。

 周氏也不接话，心口的不安更多了。一方面担心老三，一方面担心自家这微薄的家底。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这要是我们主动去问，到时候不帮也不行了。如果后头几个月没有其他收入，我们这点钱都不够过春荒啊。

 活还是会有的，仁华儿媳村上就有两户人家也来找过我了，等过了这阵就要去做的。只是这个军粮没有任何减免，让人措手不及。其他镇的村子都有减免，就我们白马塘镇的村子一个都没有。说啥这里的地最肥，灾又少。真是没理！地再肥也抵不过百年难遇的旱灾跟鼠疫啊！说起这些，不仅老汪，全村人都愤愤不已。

 周氏最在意的是活还有。顿时又感觉踏实了不少。

 老三家的事，真的有点难了。今天还有个事，我正想与你说。

 啥事？

 老二家的，今天过来。周氏看了眼老汪。

 老汪平时不怎么待见老二家的，每次过来说的话听起来也是阴阳怪气。

 她又来整啥幺蛾子？要说丽娘让老汪很火大，那老二家的就是让他很反感。

 听着倒是为咱们好。她说囡囡喝满了三个月母乳不喝了挺可惜，如果还想喝可以喝她的，价钱么跟阿莹的一样就好，也是早晚各一次。

 还价钱？她是卖的么？放她狗屁的价钱！老汪忍不住烟管使劲敲到了桌沿。

 老二这混账东西，偏要弄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也不想想，是谁把老二一路拉扯到成家的。前头不提也罢，提这个就更生气。小金凤都已经半个月没吃奶了，中间怎么不来问一句？既然有得多，作为婶娘，是不是也可以主动给小金凤喝点？还来谈价钱！

 你别气。这次她说的倒也气得过。她说他们缴完军粮，剩下的钱过年都不够了。反正小金凤要买吃的，与其买状元糕，还不如买奶水，毕竟奶水更营养。她说，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来借钱，这年头大家都难，如果咱们有这个需要的，可以用米来换，一天两顿奶换一斤米，就当是帮帮他们。

 不得不说，老二家的厉害倒真是个厉害的，比老二厉害多了。脑子灵光得很，就是有时候一不小心就要用歪掉。这次吧，听着确实还算听得过去，也是为自己家里好——不过她哪次不是为了老二好不是为自己家里好啊？

 囡囡四个多月了，米糊啊状元糕啊算下来一天是不用半斤米的。你怎么想的？

 老汪在意周氏的想法。如果让老二家的来喂奶，周氏心里有疙瘩，那得不偿失。

 再怎么样，也没有囡囡重要。

 为了囡囡，周氏可以忍。

 如果这样也不答应，就怕到时候老二不好过。姜艳烦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是一根筋的。如果这样都不答应，到时候要帮衬老三，就更麻烦了。但老汪还是犹豫。

 是啊。还有阿兴他们呢，上次你们去办的事情消息还下来么？

 我正愁这事呢。按道理也该这几天有消息了。再等两天，如果还没下来，我再去一趟，问个清楚。阿兴他们，能少缴一斤是一斤，两孩子哪来这能耐一分不落地缴这么多军粮。这刮民党还真是刮民党。

 是啊，他们家比那些有减免的村里的，更严重吧？

 家里大人全部没了，只剩下孩子的，附近几个村就他们一家。上次村长的请愿书也是围绕这点写的，希望能够特事特办。……

 

 家里大人全部没了，只剩下孩子的，附近几个村就他们一家。上次村长的请愿书也是围绕这点写的，希望能够特事特办。

 老汪装上烟，点燃，长长地吸了口。这一桩桩的事，真是让人不安生。

 老二家的，过来问的话，你就答应她。但别应得太轻松。跟她说喂完一个月给一次米。我们也很困难。要等我得了工钱才给他们买米。

 老汪说完又猛吸了一口烟。愁，总是去了又来。哎啊哦小金凤醒了。

 你先去带孩子。我把这口烟抽完。老汪又懊恼自己抽了烟，自己跟自己说好的：有了囡囡不抽烟的。可实在烦闷，只有烟气最解愁。

 回头还是得去趟老三那。管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能真遇到大事儿就不管了。

 哎。周氏边叹息边去里屋。

 w

 我今天去跟大嫂说了。

 说啥？老二真的很怕姜艳又去整些丢人现眼的。

 你紧张什么？姜艳看着老二，脸上满是捉弄/挑逗了老二的幸灾乐祸。

 跟你说了，不用借，我们够的，后头还有一些收入的，今年我们家的乌桕树长得算好的，可以换不少大米。老二看着姜艳的表情，更加恼火。

 谁跟你说我借钱去了？这不，原来给小金凤喂奶的姜莹说好的三个月时间到了，奶水也不多了，后面几天奶水太少，她都不太好意思的，还退了大哥家十斤米呢。这小金凤也不容易，刚出生就被自己亲爹娘扔了。开始来到大哥大嫂这里一直消化不好，吃了人奶才好起来的。我也是可怜这孩子，所以跟大嫂说，如果小金凤营养跟不上，我可以匀一些给小金凤吃的，反正我们家二妞也快三个月了，到时候可以吃点稀饭啊米糊的。姜艳说得很诚恳，说完就盯着老二看——琢磨老二脸上的表情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啊。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二被姜艳盯得发毛。

 你就不能把我想好一点么？我这么为你，为这个家着想，还要为你大侄女着想，我也不容易吧？当然，大嫂说了，如果小金凤愿意喝我的奶，也不好白喝，这奶水也是粮食化的，到时候一天两顿抵一斤米，跟姜莹那会一样。反正给小金凤买桂花糕也是要花钱的，那桂花糕肯定没有人奶有营养的。我现在的奶水可是比姜莹那会好多了。看我们家二妞就知道的，喝了保管长得壮壮的。

 姜艳也是个会吃的。平时是没有半点肠胃问题。身体一直强健得很。

 大嫂也不是那种平白无故要占人便宜的，这奶水也是精血所化。难得姜艳打算做件像样的事。如果大嫂主动要求用大米换母乳，反而可以让大嫂心安。

 老二放心了些。他是极其不愿自己被大哥诟病的，所以非常害怕姜艳在大哥这里给他丢脸。

 行吧。如果大哥大嫂没意见，你就好好喂。如果他们要给大米作为感谢，我们也就收着了。但千万不要提无理要求。老二提醒到。

 你放心。不就是喂奶么，反正我们二妞吃不完，给小金凤吃点，他们要怎么感谢是他们的事情，我绝不会多开口要啥，如果给了不要，大哥大嫂反而不好意思。

 老二不知道的是，本来就是姜艳主动提出一天喂两次奶换一斤大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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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军粮最后期限还有五天时间。

 老三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压力。以前，家里都是大哥担着，后来都是丽娘担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根本不用他操心。虽然该干的农活老三都没有落下，但要其他想点门路多赚点钱，他肯定跑去赌博了。赌博也是赚钱的门道啊，大钱不敢赌，小钱赚几个子不也很好么？

 自从丽娘这次差点一命呜呼，老三好像终于又长大了些。从儿子的位置，稍稍挪动了一步。是啊，他是男人，是丽娘的男人，是阿康的爹，他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但道理明白的时候，军粮已经刻不容缓。大家开始都以为只要缴一半。其他镇有些村都是不缴的，保守估计他们村顶多只缴一半，还有鼠疫啊，开玩笑。哪成想，不仅没有减半，还照缴不误，误了还得蹲大牢。

 怎么会这样不公平？

 原来，老三跟大多数村民一样，安分守己，虽然也关心国家大事，但是他们更关心安稳的日子。解决问题，不需要太多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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