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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譬如以身相许(一)


 单手抚上胸口,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出来……


 果然,下一刻,那种针锥般的刺痛如同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聚满心脏,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怎么可能?


 蛊虫?


 是婆婆她……


 头上冷汗直冒,她蠕动着干涸的唇瓣,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


 她放蛊,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放心放她走!


 那现在,她又威胁到了谁?


 婆婆,你怎么就真的忍心这般对我?


 你怎么忍心啊?


 泪水和着汗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她张着嘴,大口地喘着气。


 可是,依旧呼吸苦难,那感觉仿佛溺了水一般。


 全身蛊虫躁动,在血液里叫嚣、奔腾、噬咬,她疼得在干草上翻滚起来。


 “苏月?”


 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隐隐带着一丝慌乱。


 “商……救我!”


 她喘着粗气喊完这一句,便没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商慕炎喊“来人”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当啷”一声似乎是牢房链锁跌落在地的声音,再接着似乎有人影来至身前,淡淡的松香,像是商慕炎,又像是商慕寒,她想看清,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再后来,她又再一次失了知觉……


 夜,愈发深沉。


 四王府,望月小筑的院子里,商慕寒剪手而立,凤眸微凝,一瞬不瞬地望着漆黑一片的主厢房。


 曾经每日夜里,住在这里的一个女子都会留一盏烛火如豆,如今……


 一声“吱呀”的细响,旁侧偏房的门被人打开,一个妇人缓缓走了出来,看到他微微一愣。


 淡敛了目光,妇人悄声上前,对着他的背影微微一鞠,“爷不是在六扇门吗?这么晚了,回四王府可是有事?”


 商慕寒瞳孔一敛,一抹寒光从眸底掠过,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妇人,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冷弧,“婆婆何须明知故问?婆婆做了什么,本王便为了什么而回?”


 妇人愣了愣,一脸愕然,“爷是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商慕寒唇角冷笑更甚,目光沉沉从她的脸上掠开,转眸看向天边的残月,轻轻摇了摇头,“婆婆怎么就下得了手?”


 妇人又是一震,愈发觉得莫名,略略不悦地拢了眉心,沉声道:“请爷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蓦地被男人打断。


 “如果你只是想试试苏月那日植下的蛊虫到底是真是假,那么,现在本王告诉你,千真万确,你适可而止。如果你是见不得本王跟她在一起,想置她于死地,那么,本王警告你,她死,大家全部一起死!”


 男人转眸,目光扬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句句如冰,就那么一字一字锤进人的心里。


 妇人身子一晃,被他的口气吓住,也被他的话震住。


 这个男人几时跟她这样说过话?


 她死,大家全部一起死?


 大家全部?也包括她的洋儿吗?


 妇人苍白着脸,有些颤抖地看着他,“爷是说,月儿被催动了蛊虫?”


 “不然呢?”男人面色冷峻,口气寒凉。


 妇人惊错,几乎想也没想就轻叫出声,“我没有!”


 “没有?”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我真的没有!”妇人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真的没有用母蛊去催动月儿身上的蛊虫。”


 “那为何苏月被蛊虫摧残得生不如死?”


 男人眸光如刀,冷冷地逼视着她,似乎要窥到人心里的最深处。


 妇人一骇,将目光掠开,心中却是觉得愕然不已。


 怎么会?


 拧了眉心,她细细一思忖,蓦地想起什么,抬眸,“能催动她体内子蛊的也不是只有母蛊,有些药物也可以,她近日有没有食什么药?譬如胡颓子根……..”


 胡颓子根?


 男人眸光一敛,就想起昨夜大夫给开的治疗咳嗽的药物,可不就是胡颓子根。


 俊眉微蹙,他转眸望定妇人,“如何解?”


 “药物催动,就得药物抑制!”


 妇人轻声叹出一口气,伸手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到男人面前,“给月儿食下吧!”


 男人没有接,而是凤眸深深地望着她。


 “怎么?爷是不相信这是可以抑制的药物,还是怀疑这里面藏着剧毒?”她微微弯了弯唇,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男人沉眸,伸手将瓷瓶接过,紧紧攥进手心,拔步就往外面走,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如何才能将苏月体内蛊虫去除?”


 妇人微微一怔,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说,我也只知道怎样植入子蛊,怎样用母蛊催动,却不知如何将子蛊从植入的人体内去除,爷信吗?”


 男人身子微微一晃,微抿了唇沉默,片刻,又蓦地转身,疾步往外而去。


 妇人怔怔望着他脚步翩跹的背影,骤然开了口,“爷很想去除月儿身上的蛊虫?”


 男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是!”


 “那爷就不担心,她失去控制吗?”


 “失去控制?”男人低低一笑,转过身来,“婆婆养了她十几年,应该比本王更了解她,婆婆说,依她的性子,如果不想被人控制,一个小小的蛊虫奈何得了她吗?”


 妇人身子一震。


 是啊,一个死都不怕的人,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去控制她的呢?


 如果她怕,她就不会自己主动植入蛊虫。“可是…….”气息骤沉,哽在喉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就算没有蛊虫,苏月会不会做出什么对婆婆不利的事,本王觉得,婆婆应该心中有数。”


 男人凤眸夹着一丝冷讽的笑意,轻轻睇过她,转过身,又继续往外走。


 她脚下一软,瞬间苍白了脸色……


 商慕炎回到大牢的时候,苏月还没有醒。


 其实也不是没有醒,而是他离开之前,点了她的睡穴。


 伸手探上她的脉搏,依旧脉动得惊人,蛊虫仍在叫嚣,可是,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潜意识的强撑着,在与那些癫狂的蛊虫抗衡。


 那是什么,他很清楚。


 人的意志力。


 有时,他真的很佩服这个女人,她似乎有着惊人的生命力,无论多么绝望的逆境,她都能挺过来,她总是笑着,笑着面对一切伤害一切痛。


 可是没有人知道,每次就是那一抹笑,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就是那一抹笑,让他一颗心痛到流血颤抖。


 “苏月......”他上前,将那瘦消孱弱的身子轻轻抱在怀里。


 迷迷糊糊中,苏月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浮浮沉沉,耳边不断有各种响声,然后,她身子一轻,,似乎是被谁抱了起来,若有似无的轻叹拂过。


 接着就有温热的硬物触碰她咬破的唇,似是杯壁,她本能的张嘴,一股略带腥苦药物的温水入了喉。


 艰难地吞咽,药水有些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溢出。


 蓦地唇上一重,有熟悉的男人气息逼近,温热柔软在她唇上辗转,药汁被缓缓哺入她的口中。


 叫嚣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归于平静。


 苏月也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是男人俊美无俦的脸,虽然光线很弱,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蓦地意识到什么,她抬手朝男人胸口一推,,“你……你怎么在我的牢里?”


 还抱着她?


 那她梦里的有人用吻哺药给她,是不是也是他?


 她脸上一热,又戒备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男人夸张地一声喟叹,起身站起,优雅地掸了掸袍子上沾染的枯草,摇头“真没见过你这般没有良心的女人,本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态度?”


 苏月一怔,这才想起蛊虫的事。


 他……


 他如何救的她?


 目光所及之处,就看到男人脚边一个药碗,然后,男人的衣着——分明是六扇门狱卒的装扮。


 蓦地意识到什么,她回头看向他的那间牢房,果然,就看到一个人身着他的衣袍,脸朝内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你——”她愕然回过头看着他。


 商慕炎眉眼一弯,笑得绝艳无边,“你以为,一个小小的牢笼就困得住本王?”


 男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轻轻松松落了牢门的链锁,躬身走了出去,又不徐不疾地将链锁锁上,然后回到自己的牢房,将自己身上的狱卒服脱下,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那个男人对换了衣袍,末了,又将那个男人拖出牢房,让其靠在拾阶而下的墙壁边,最后,又回到自己的牢房,将牢门的链锁锁好后,隔空劈出一道掌风,击向昏迷狱卒的肩胛处。


 昏迷狱卒幽幽醒转,摸着头迷茫地看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半响似乎才有点回过神,进来巡视了一边牢中状况,便出了大牢。


 苏月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男人已靠在她旁边不远处的木柱边坐下。


 “你的手臂……还好吧?”苏月幽幽开口,方才他脱下衣袍的时候,她看到他手臂上的白色纱布上一大块血染的殷红。


 她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昨夜,他是故意弄伤了自己,为她找来了大夫,不然,一个人好好地呆在空空的大牢里面,如何会手臂受伤?


 今夜,又是,他将狱卒击晕,自己金蝉脱壳,就是为了去帮她弄药,是吗?


 “没事!”


 男人淡然开口,将中衣的袖管放下来,盖住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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