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凌晨四点的洛杉矶

 问题迎刃而解，许鑫的心里瞬间舒坦了。


 墨姐有句话说的很对。


 大家以后要争，就在影视圈这一亩三分地上豁楞。


 别动不动的就在圈外请尊大佛过来……


 打不过叫家长总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电影下载好了，他就把笔记本拿了过来，打算看看这部电影。而刘墨墨则拿起了沃尔沃的广告计划书，想瞅瞅许鑫到底搞了个什么广告。


 俩人个忙个的，中间隔着一壶茶的距离。


 许鑫这边在两个文件里做出了一些抉择，最后决定还是看100分钟的版本。


 丝绸之路电影节的要求就是长片必须要拿到龙标，也就是经审核部门通过才能入选，而按照齐雷的说法，150分钟的版本很精彩，但却过不了审。


 别管拍的多好，意义并不大。


 点击播放。


 很快出现了龙标。


 接着就是出品公司的名字。


 以及一条字幕：


 “本片取材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故事纯属虚构。”


 这条字幕之后，黑暗的屏幕变亮，出现了一抹远山、村庄的远景轮廓。


 音响里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假如，我们村叫娘娘庙。在很大很大的山里。”


 “不知从哪天起，被村里叫做热病的艾滋病，从外面世界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有了这热病，人命就像树叶那样说落了就落了。”


 “……”


 “……”


 许鑫在认认真真看。


 得承认，顾常卫的摄影风格依旧老辣。


 从远景，到伴随着台词的镜头移动，以及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手持放大镜的男孩镜头时，转换切换的相当自然。


 而兴许是这台词的语气太过天真，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非专业的小学生朗读出来的那样，本来看剧本的刘墨墨下意识的也把目光集中到了电脑上面。


 不过因为光线的缘故，她看着这屏幕很黑。


 见状，她说道：


 “用电视看吧。你带U盘了没？”


 “好。”


 许鑫点点头，掏出来了U盘，把笔记本电脑上的两个影音文件拷到了U盘里。


 和刘墨墨一起进了屋。


 俩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一人一头。


 酒店的电视都是这两年刚流行起来的超薄液晶黑白等离子大彩电。


 不够档次的人还不敢用的那种。


 自然支持U盘输入。


 而刘墨墨也会调，很快就找到了两部电影，问道：


 “看哪个？”


 “第一个。”


 点击了一下，影片开始播放。


 而这次，许鑫再次重复看了一遍开头后，听着那片子里诸多的“假如”、“假如”，立刻感觉到了顾常卫那拉满的求生欲。


 但不是针对其他人，而是审核。


 这开头台词的“假如”与片头的“纯属虚构”如出一辙。


 然后……


 当俩人看到了屏幕上那色彩艳丽到有些失真的西红柿时，同时眉头皱了起来。


 果不其然。


 下一刻，原本还步伐轻快的小男孩步子越来越慢，最后跪倒了下去。


 再次出现时，已经躺在了棺材里。


 “……”


 ……


 《最爱》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其实特别简单。


 甚至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一个得了艾滋病的村子里，一个得了艾滋病的男人与另一个得了艾滋病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所碰撞出来的爱情火光而已。


 火光绚烂。


 火光短暂。


 短暂到让人在看完后，没有任何感动，有的只是无尽的难过。


 凭心而论，许鑫虽然一直知道顾常卫是有一定水平的。


 但看完这部电影之后，才真正对其印象有所改观了。


 这个成功的剧本，在他手上发挥了最璀璨的光辉。


 真应了那句话：


 “越甜蜜，越心痛。”


 在艾滋病这个无解的生命炸弹之中，无论怎样的甜蜜与感动，最后都抵不过病魔的到来。


 在前半段，许鑫还没这样的感受。


 可伴随着郭富诚和张子怡迸发出了爱情的火花后，顾常卫拍的俩人的爱情越纯粹，许鑫脑子里那种倒计时的滴答滴答就越清晰。


 就像是为二人鸣响的丧钟一样。


 而沙发另一头的刘墨墨从电影开始，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一部电影看完，时间也来到了一点多。


 看着片尾的制作名单，许鑫深呼吸了一口气。


 点了一颗烟后陷入了沉思。


 刘墨墨也没吭声。


 同样露出了思索的模样。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她才主动问到：


 “你感觉怎么样？百分制的话，给多少分？”


 “唔……”


 许鑫想了想，说道：


 “整部影片，我给75分。郭富诚的演技，85，张子怡，90。”


 “……啊？”


 刘墨墨惊了：


 “才75？”


 “……你觉得低了？”


 “嗯。这电影很合我的胃口。尤其是俩人在艾滋病最后的时光里那种相濡以沫的爱情……那种随时面对生死，但同样却跨越了生死的感情……我是强忍着没让自己流下眼泪的。”


 听到她的评价，许鑫想了想，问道：


 “你的分数呢？”


 “95分！扣除那5分是我觉得……濮存忻的故事线没头没尾的，我有点没看懂……但这并不妨碍我被赵得意和商琴琴的感情所感动。至于俩人的演技……我觉得都挺好的……你为什么才给75分？”


 说道后面，刘墨墨脸上出现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可许鑫对她的说法认知是，这姐姐是真的需要谈个恋爱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


 每一部电影都有受众的。


 这部《最爱》显然很符合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刘墨墨，这名观众的口味。


 给高分很正常。


 至于自己为什么给75分……


 许鑫没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暂停了电视播放，问道：


 “此时此刻，你记忆最深刻的片段与台词是什么？”


 “……”


 刘墨墨一愣。


 “别想，直接回答我。”


 “呃……”


 看着刘墨墨的反应，许鑫笑道：


 “察觉出来了没？”


 “……”


 “太满了。”


 他微微摇摇头：


 “虽然整个剧本非常完整，顾导也拍出来了一个好的故事。但……他给的太满了，也太主观了。就像是你觉得这部电影特别和你的胃口……墨姐，在我这里，导演虽然是故事的讲述者，但……私货夹的越多，影片本身就越筛选观众。


 就像是这部电影，它的爱情美么？很美。在艾滋病的催命符下，它的每一帧，其实都具备一种“没有明天”，“我们只为今天而活”的张力。


 但我给他打75分的原因也在于此。他拍的太主观，给的甜蜜也太满。太甜，就会苦。会齁人，会让人觉得腻。这也是为什么一下子你找不到太多令你记忆深刻的点的主要原因。


 俩人的爱情感人，可感人的镜头太多，就会无限拉高你的阈值。到后面你会越来越疲惫，而原本感人的故事，就像是高峰曲线。它对比平均确实很高，但却少了那真真正正一个猛然拔高的高峰点，让你能彻底从灵魂根源有种通透感的滋味。


 所以，我只给他75分。”


 许鑫的话刘墨墨虽然认可，可她却不自觉的问道：


 “那你呢？你最深刻的片段是什么？……你立刻回答我。”


 听到这话，许鑫耸耸肩，说道：


 “王宝強饰演的大嘴，扭头说出那句：“我的喇叭快没电了，我也快没电了”的镜头。”


 “呃……”


 刘墨墨又愣了。


 可许鑫却叼着烟，回忆着那段镜头，颇为感慨的说道：


 “王宝強真的太适合这种角色了。”


 “……”


 ……


 杨蜜在12点左右的时候，给许鑫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怎么安排中午这顿饭的。


 许鑫回了句“我和墨姐在看《最爱》”后，杨蜜就没在回复。


 所以，从房间转移到餐厅里吃饭的，仍然只有他和刘墨墨。


 已经1点多了，俩人决定随便吃点。


 而点完了餐，刘墨墨问道：


 “也就是说，你觉得这电影里面诠释角色最出色的，是张子怡？”


 “嗯。”


 许鑫应了一声。


 “抛开一切演戏外的因素不提，就演技方面，她表现的确实无可挑剔。”


 说到这，他回忆起来了当时和杨蜜一起应约吃饭的那一幕，颇为感慨的来了一句：


 “所以说，人最怕的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虽然说野心可以化作上进的动力……可一旦走的路不对，就真容易把自己带到沟里去。”


 刘墨墨撕了一块餐前面包，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


 “你怕管不住她？”


 “那就看她表现呗。我觉得经历了这一遭后，她也应该明白什么事情能碰，什么事情碰不了了。那这件事……”


 “交给我吧，办好了我会和你说。”


 “好。”


 许鑫点点头，端起了柠檬水：


 “干杯。”


 刘墨墨微微一笑。


 ……


 不喝酒，吃饭速度就快。


 不到2点，饭就吃完了。而吃完后，俩人就挪到了酒吧里面闲聊天。


 聊的都是好莱坞的事情。


 刘墨墨说她投资的戏马上就要开拍了，是个动作片之类的。


 对于这些事，许鑫没说什么“你把剧本给我看看”之类的话。


 哪怕这是花的逆风的钱。


 没必要。


 只是跟她聊起来了好莱坞这边的工作模式，和国内有什么不同。


 而要说最大的区别，按照刘墨墨的话来讲，就是“这边的人时间观念强到离谱。”


 简而言之：不加班。


 因为加班费很贵。


 并且如果加班太多，工会还会找你麻烦。


 但他们虽然不加班，可遇到能摸鱼的时候也绝对不勤快。


 总之……身处其中的刘墨墨一方面很难想象他们到底怎么能把好莱坞做到如此地位的。可另一边，当她了解到一些关于特技、特效，以及好莱坞的商业运作模式时，又会有种“原来如此”的心态。


 尤其是和国内的电影模式比较起来更为明显。


 别的不提。


 就单说制作费一项。


 一两千万在好莱坞简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成本制作。


 就从这一点来看，国内的电影任重而道远。


 俩人一路聊到了下午4点多。


 杨蜜睡醒了，下了楼。


 看到刘墨墨后，很亲昵的开始聊天。


 而在俩人聊天的途中，许鑫困了……


 看着许鑫不停的打哈欠的模样，刘墨墨知道，他倒时差已经到极限了。


 于是说道：


 “蜜蜜，晚上有空么？咱俩去吃饭？”


 “唔……”


 扭头看了一眼哈欠连篇的老公，杨蜜带着几分遗憾的说道：


 “算了吧，我爸妈都休息了，他一会儿也要休息，孩子没人带。明天吧？”


 “那也行……那就明天，你让他赶紧休息去。”


 听到这话，许鑫点点头，把自己杯子里的长岛冰茶最后一口喝光后，直接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实在是困的不行了。明天约？”


 “好。去休息吧~”


 随着刘墨墨的话，三人小聚算是结束了。


 直接在酒吧门口送别了她，许鑫打着哈欠和妻子一起上了电梯：


 “孩子呢？”


 “和咱爸咱妈一起呢，也都困了。你一会儿回去就去睡觉吧。”


 “嗯，你呢？”


 “去水疗馆做SPA去。”


 “好。”


 来美国的第一天，许鑫连澡都没洗。


 借着这股困劲，回到房间后往床上一倒，彻底睡了过去。


 等一觉睡醒，天才蒙蒙亮。


 妻子在旁边熟睡，外面天光乍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许鑫发现才凌晨4点。


 哟？


 4点？


 教练我想打篮球！


 凌晨4点的洛杉矶，说什么都得去瞧瞧。


 于是，他静悄悄的洗了把脸，在阳台感受下这边的温度后，就打算出门。


 没成想杨蜜被这动静给弄醒了。


 “啊？哥哥，你要去哪？……几点了？”


 看着睡意朦胧的妻子，许鑫柔声说道：


 “才凌晨4点，我去看看凌晨4点的洛杉矶。”


 “……”


 杨蜜愣了愣，直接往床上一砸，翻了个大白眼：


 “神经病。”


 然后就不搭理他了。


 而事实证明，许鑫想多了。


 虽然这里就是比弗利山，但凌晨4点的科比显然不会在度假期间这么操练自己。


 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


 整个城市都处于一种尚未苏醒的状态，和国内基本没啥区别。


 许鑫也不介意，就当遛弯一样。


 一边溜达，一边拨通了齐雷的电话号。


 洛杉矶和燕京的时差在15个小时左右。


 齐雷那边才晚上7点多。


 接通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咕哝。


 显然，他应该是在吃饭。


 “你那边应该是凌晨吧？起来这么早？”


 看着天上那一道柔和光线而心情大好的许鑫来了句：


 “刚和科比一起打完球。”


 “……”


 齐雷显然懂这个梗。


 可正因为懂，才觉得无语。


 为了不被许鑫影响自己吃晚饭的心情，他来了句：


 “直接说正事行不？”


 “哈哈~”


 许鑫哈哈一笑，这才说道：


 “我打算让张子怡签云图。”


 “……”


 齐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刚拌好，色泽红润的油泼面……


 无奈的对妻子指了指电话，起身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确定你是刚和科比打完篮球，而不是刚和科比喝完酒还没醒？”


 “哈哈哈~”


 许鑫一边笑，一边点了颗烟。


 凌晨4点，讲道理抽颗烟应该不至于被罚款。


 在一阵升腾的烟雾之中，他把昨天和刘墨墨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而齐雷在听完后，却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我虽然知道逆风的这个股东来头很大……但你是不是得跟我交个底？她出面就行？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放心吧，事情肯定靠谱。而且是最优解。不过同样的，张子怡签云图，短期内咱们还是不能给太多东西。说白了，这件事不管背后有没有人捣鬼，现在这么处理都是最好的。张子怡签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不会因为她来找咱们得麻烦。把这场无妄之灾给躲过去。”


 这话说完，齐雷那边又沉默了。


 许鑫同样听到了“啪嗒”的动静。


 显然，他也在抽烟。


 而沉默了十来秒的功夫，许鑫就听他说道：


 “好。那这件事也不用和顾常卫说，直接就让《最爱》正常流程入选，到时候评定成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而张子怡签云图的事情，咱俩也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弄的神神秘秘的，别人才会投鼠忌器。不过……得有人和张子怡聊聊。”


 “……我来吧。”


 许鑫略微思考后，给出了答案：


 “我拍完广告回国，《最爱》这片子的质量，入围主竞赛单元肯定没什么问题。等电影节开始，到时候我会和她聊一聊的。”


 “你聊肯定是最合适的，到时候咱俩一起。”


 “那不用，这事情得把你摘出来。就像你说的那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听到这话，齐雷似乎还不放心，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你确定你找的人靠谱？这位赵女士可是……”


 “放心吧，齐哥。放心交给我。”


 直接一颗定心丸塞到齐雷嘴里，许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说道：


 “那没别的事了，你吃饭吧，一切等我回国后再说。”


 “……好。”


 电话挂断。


 许鑫仰着头，看着那越来越明亮的天空，目光微眯。


 他不知道张子怡加入云图后会带来怎样的效应……这事情实在是不好把控。


 但他知道……


 这件事解决后，丝路电影节一定会有一个更广阔的未来。


 当外面那些以“利”当先的商人，看到了丝路电影节上张子怡出现时的模样，一定能解析出来很多东西。


 而在一段时间内，他们一定会选择观望为主。


 可只要丝路电影节没事，一帆风顺，那么从第二届开始，只要整个丝路电影节不出现什么重大问题，它一定会越来越辉煌。


 它的成功，是必然的。


 而每每想到……可能在五年后、十年后，丝路电影节成为了观众心中最有含金量的电影节，每年产出的那些高质量影片可以带动起整个行业的发展时……


 “嘶~~~~”


 许鑫狠狠的嘬了一口烟。


 吐出了一道道长长的烟气。


 千山相送，不必独行么？


 真期盼那样的风景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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