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故人相怜同病 得知己莫道无情（五）

 那王氏冷笑了两声，又坐回椅子里面，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用眼睛四下里巡视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道：“如今老爷已经过世，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主母，既然我是主母，那么有些规矩咱们也该说说了，总不能由着你们的小性子，乱了这个家里的纲常。”


 湘灵听她说话，还要出言相斥，却被楚歌和东阳拦住。


 那王氏道：“我来说几条规矩罢。第一，老爷过世了，可我这个二娘还在，今后你们早上起来，还要照常给我请安，这个老规矩不能更改。”


 她方才说完，湘灵便大声道：“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孟楚歌却拉住小妹，点头道：“这个可以使得，你是我们的二娘，我们给你请安也是孝道，这个我代湘灵应承了。”


 王氏见说，微微点头道：“很好。第二条，从今天起，你们两个搬到外厢居住，屋子我已让他们收拾好了。今后除却早上请安，或者我有事叫你们，你们两个便好生在外厢住着，吃饭也在那里，不得随意进来后院，听明白了？”


 孟楚歌又应承道：“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住里厢外厢，宽屋窄屋，都是一样，这个也听从二娘安排就是。”


 王氏“哼”了一声，道：“什么叫陋室？还宽屋窄屋，难道我在给你们气受么？难不成是我这个二娘在欺负你们小孩子家？只不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寡居不易，独个住在里面，也免了外人的闲话罢了。”


 湘灵听了心里不忿，道：“你把我们赶出来，自己在里边做什么谁知……”东阳和楚歌都怕她乱说话，急忙拦她，楚歌还伸手捂了她嘴，低声道：“别胡说……”


 王氏沉下脸来，道：“就你这个小妮子话多，哼，这第三条就是要定下家规，自古百善孝为先，家有长幼之序，尊卑之分，怎能老小不分，忤逆犯上？过去的就算是过去了，从今儿个起，要是再有人以下犯上，目无尊长，那就要以家法伺候，到时候谁也说不了这个情。”


 王氏说罢，楚歌和湘灵尚未说话，东阳却先在一旁道：“孝敬长辈当然不错。不过我听人常说尊老爱幼，年长者要尊，年幼者也当爱。他们可以尊二娘你这个长辈，那二娘你可能好好爱护他们两个小辈呢？”


 王氏听他一字一句说完，倒也没有勃然变色，当下转过眼来盯着东阳，点了点头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小孩子不懂事，我这个做二娘的却是知道深浅厚薄。我不但不会亏待他们，反倒会让他们吃得好，穿得好，学堂也一样的上，至于学得好不好，那就看他们自己了。不过说完了他们两个，你的事情，咱们今天也不妨一起说开了罢。”


 东阳摆了摆手，道：“二娘你也不必客气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无非是觉得我在这个家里是个闲人，既不姓孟又不姓王，一个异性的外人，碍手碍脚又没甚么用处，这个我理会得。我如今只求你待楚歌和湘灵好些，至于我嘛，等会儿我自己去收拾行李，只在今日便离开孟家，也不必劳烦二娘你费心了。”


 王氏早有将东阳赶出家门之意，今天本来已准备好了一番说辞，要教他走的明白，此时突然被他一口堵住，不由大出意料之外，张开口来，结结巴巴道：“这……这个，我只是因着咱们这一家孤儿寡母，这个……你一个外姓人家，又是个男子，眼见得越来越大，长久住在这里成何提统，却不是……”


 东阳点头道：“我明白了，二娘你不必多说。这许多年来，幸得有孟家照看，我许东阳才不至饿死街头，这份厚爱，我还是要谢的，我走就是。”


 此言说罢，也不去理愣在一旁的王氏，向孟家兄妹点了点头，便径自转身离去。


 东阳回到房中，只捡了几件平日所穿的老旧衣服，用一块旧布单包了，房中其他物事都整齐摆在原位。想想从此便要离开孟家这住了许久的老屋，心里竟也有几分不舍，又在房中看了一回，才开门走出。……

 


 东阳回到房中，只捡了几件平日所穿的老旧衣服，用一块旧布单包了，房中其他物事都整齐摆在原位。想想从此便要离开孟家这住了许久的老屋，心里竟也有几分不舍，又在房中看了一回，才开门走出。


 进到院中，却见孟家兄妹站在门前，三人对望，一时竟然无语。


 好一会儿楚歌才道：“东阳，你……你真的要走？”东阳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不走又能如何？与其被人赶出去，还不如自己走好些。”


 旁边湘灵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泣道：“东阳哥哥，你要去哪里啊……你不要走，爷爷没有了，东阳哥哥也要走，你们让灵儿怎么办呀？你……你身上又没有银子，你会饿死的。”


 东阳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既是难过，又是感动，忙安慰她道：“灵儿你放心，我自有去处的。柳先生早就跟我说起，没处去的时候可以去住在他那里。你看，我住在柳先生那儿，不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饿不着，平日里在学堂咱们还能时时见面，不是跟在家里一样么？你就不要哭啦。”


 湘灵看他说得认真，才止住哭声犹疑道：“东阳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楚歌也道：“是啊东阳，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爷爷没了，我们更不能分开。你可不要骗我和湘灵……你要是真没去处，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走！”湘灵擦了擦眼泪，跟着点头道：“对呀，反正二娘对我们也不好，咱们三个在一起，就是出门要饭我也跟着你们。”


 东阳拉了他们手道：“我真的没骗你们，你们放心。好啦，我现下就要到柳先生那里去了，你们何不送我出门呢。”


 三个人出了孟家，直到路边叉道口，见四下无人，东阳才道：“楚歌，湘灵，我去柳先生那里，其实好得很，先生一直对我很好，你们大可以放心。反倒是你们，现在爷爷不在了，家里都是二娘做主，你们两个可能要难过些，不过也只能多忍耐着，尤其是灵儿，万万不可由着小性儿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湘灵一个小女孩儿，本来心里就一肚子不畅快，被他一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又是“哇”地哭了出来。


 东阳和楚歌知道她心里委屈，也不去劝她，由她发泄。楚歌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是住到柳先生哪里，我倒是羡慕你得紧，我们两个今后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东阳看了看哭着的湘灵，又看了看楚歌，道：“还是三叔说得对，不管怎么样，现下都要忍耐，一切等咱们长大了再说。楚歌，你是哥哥，在家里一定要多照顾湘灵，不要让她受欺侮。”


 湘灵哭得正欢，听到这里却忍不住边哭边插嘴道：“他……他象个软杮子，能照顾我才怪！”


 楚歌脸上微红，却挺了挺身，道：“不管过去如何，如今这家里只剩我们兄妹，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东阳你放心，我决不会让别人欺负小妹的。”


 许东阳上前拉了楚歌的手，道：“我相信楚歌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而今爷爷不在了，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只有我们三个！我们三个虽然不是亲兄弟亲兄妹，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咱们都要一起照看着，早点长大。等长大成人了，就算天塌下来，只要咱们在一起就不怕啦。”


 楚歌被他说得有些心潮起伏，也拉了他手重重点头，道：“嗯，东阳，你说的对，我们不怕。”


 湘灵见他们两个说得郑重，不由止住了哭声，抬起一张尚自挂满泪痕的小脸儿，左看看东阳，右看看楚歌，也轻轻将稚嫩的小手伸了过去和他们握在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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