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跟我走”

 那人是个金色半长发的青年，穿着高定西服，一双湛蓝的眼睛如同海洋。


 “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爱德华，是你这种人想也想不明白的存在，所以也没必要详细跟你解释。”爱德华冷然道:“龙国的苏明安，第一玩家，你听好了，不要以为自己经历了两个游戏世界就可以称王称霸，这个世界，远比你肤浅的想象要大得多。”


 他的手背上，也有着完完整整的两道完美通关痕印。


 “苏明安，你记住，无论是爱德华，还是艾尼，他们的身份，地位，都比你适合得多。”爱德朗淡淡地道:“我们不会更正你死而复生的消息，也幸好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你就和着你所做的一切一起被埋葬吧。”


 他看到面前的少年笑了。


 那只是单纯调动肌肉，堆砌而成的表情。


 “……那就，赢给我看吧？”苏明安说:“……我确实不配啊。”


 他“第一玩家”的这个名头被主办方所认可。


 它如同电灯泡一般悬挂在他的身上，不容他拒绝。


 “真是太危险了，根本就不正常。”爱德华冷喝一声，立刻后退，像是做好了准备一般：“——阿道夫，安德烈，拿下他！”


 一旁刚刚到位的两位顶尖玩家立刻扑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苏明安的肩膀，但紧接着，空间的波光一瞬闪动，苏明安出现在了爱德华身后，手指瞬间抵上他的脖颈。


 苏明安手中黑光微微涌动：“在真的会死人的主神空间里……你们要做什么？”


 但他很快便发现几人看向他的目光丝毫不紧张。


 苏明安听到一阵轻微的“滴答”声，像秒针在转动，像响在他耳边一般。


 前方爱德华的身上，骤然爆裂出一阵无形的震颤。


 苏明安一松手，下一刻，阿道夫和安德烈瞬间出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压了下去。


 “喂……”吕树感觉有点过了。


 “你还不知道吧，苏明安，我们试了很多次关于小空间的机制。”爱德华冷然道：“公会驻地空间比主神空间更危险，主神空间至少禁止直接争斗，但公会驻地空间……却是允许一切争斗行为的——换句话来说，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苏明安瞬间感到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浓厚的恶意。


 “……居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苏明安说：“你们的这种竞争行为已经过线了。”


 当时自己的行为，是想实验一下主神空间的积分更改机制，以及荣誉积分的获取机制。


 也正是因为自己那么突出的行为，才会有荣誉积分的到账。


 他必须竭尽全力地去试探这些，获得更多的积分，以试探世界游戏的机制。而水岛川空更是给了他一个“殉道者”一般的舞台。


 但在这么绝望的情形下，人类居然还要内斗，还要争夺一个“第一玩家”的位置。


 ……该说这种行为真是从古至今，一直没停止过吗。


 只要有利益冲突，只要有竞争，哪怕知道这是短视行为，也依然有人去做。


 内斗毫无意义，却无法避免。


 “不，爱德华，不至于杀了他，我们只是暂时要关住他。”爱德朗凝视着苏明安说：“苏明安。我们研究过你的技能，不要小看人类的学者。你的核心技能是那个分身，但是它已经死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复生，你和分身应该是擅长两个不同的方面，它的力体敏三维很高，而你的精神点数很高。你还拥有类似空间位移和泯灭的技能，但空间位移需要长时间充能，泯灭也只能限于指尖……我们不会让你有机会点开世界论坛说话，你就在这里直到第三个世界开始吧。”


 “……爱德华，关住他也不可能解决问题。”水岛川空在一旁说：“世界倒计时一结束，他还是会自动进入游戏世界。”


 “我们没想杀了他，只是暂时不想让他朝外界传递消息而已。”爱德华盯着被压下的苏明安说：“我们会动用一切舆论武器，尽可能消除他对其他人的影响，然后将水岛川小姐塑造成新一任的第一玩家。”


 新任的第一玩家，当然不是他们几个人就能推出来的。


 但他们联合了不少组织，成为了利益集团。


 爱德华冷哼一声，反身就走，安德烈也推着苏明安朝后方的房间走去。


 吕树一路跟着过去，直到看见苏明安被推进了一个房间，看见他的双手都被箍在铁环里，吕树才出声：


 “……你们，有点过分了。”


 安德烈咧开一口牙：“为了防止他抬起手点开论坛面板，只能这样了”


 阿道夫在一旁沉闷地点头，他心情有些低落，点了支烟，又将它掐灭了。


 “阿道夫，这个人蛊惑有一手，离他远点。”安德烈拽着阿道夫的手臂往外走：“和你想的不一样，这个人不是什么英雄，还是爱德华先生更合适。”


 阿道夫看了苏明安一眼，有些犹豫，他叹了口气，还是迈开腿，跟着安德烈走了出去。


 ……他是知情者，知道爱德华等人，只是在为了利益而扯大旗，扣帽子。


 但他无力改变这一切。


 为众人抱薪者，多冻毙于风雪。


 这种事情，在世界上太正常了。


 “吕树，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安德烈看着立在门口的吕树：“爱德华特地叮嘱过我，你和苏明安有过联系，我不放心你在这看着他。”


 “苏明安……”吕树的手指弯曲着，碧色的螳螂在他肩上有些不耐地抖动着：


 “我能感受到你的纠结……你前后的反差太过巨大。你有时候很骄傲，有时候又极度自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被锁在里面的少年低着头，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没事。”苏明安低声对着他说：“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什么？”


 “……”苏明安偏过头：“没事……我已经彻底明白了，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


 吕树没懂他的意思。


 铁门在眼前重重地关上，吕树看着二人警惕地守在门口，手在刀上紧了紧，而后走了回去。


 而苏明安在思考。


 他明白了。


 是他表现得太不可控制了。


 他看起来没有背景，没有羁绊，没有软肋，没有弱点，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可爆炸物，是一个与他们全然不同的存在。


 在他走上这个世界的舞台后，这种“差异感”被无限放大。


 “灯塔理论”是他用来迷惑这些人的言论，它会根据需要而进行调整。他原本想激起人们的斗志，以塑造“休闲玩家不要躺平，要尽可能去冒险挣积分”的思想观。


 但现在看来，他的这个理论，就全局而言，提出得过早，很多人并未从以前的秩序中醒悟过来，他们暂时还无法接受这种新思想的变革。


 他深知，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身为一个普通学生，哪怕意外获得这样的死亡回档，他也暂时无法游刃有余地帮助人们。


 那么，他的做法就需要一点“修饰”。


 比如，削除尖锐的部分，增加圆滑的部分。减少“大众不接受”的部分，增加他们“喜闻乐见”的部分。


 ——就如同，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成长。


 ……


 时间渐渐过去。


 附近被一股规则的力量封锁了，似乎是个很高级的道具，以至于苏明安无法使用空间位移离开。


 期间，吕树去看过苏明安好几次，透过高高的窗户，他看见那个人的姿势好像一直以来没有变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全身就像缩在了角落的阴影里一般，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吕树甚至看见了一次水岛川空，她似乎在和苏明安说着话，但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于是她气呼呼地就离开了。艾尼也去看过，他说了些挑衅之语，大体意思便是“你这个家伙虽然打败过我一回，算是走运，但实力还是不错的，可不要就此沉沦了”，但在看见里面这人连头也没抬时，他也涨红着脸走了。


 苏明安被关起来的消息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尽管对于死亡的到底是本体还是分身有着诸多猜测，但依然有许多的观众决定下场成为玩家——他们不想再这样无力下去。


 而在许许多多的论坛帖子中，关于“水岛川空”“爱德华”的帖子越来越多，爱德朗等人的力量似乎很强大，在聚集起来之后，他们的舆论力量便如洪水般势不可挡，试图将几位被推选出来的，适合的继任的“第一玩家”，培养成他们最想要的模样。


 一个光明，正义，稳定，且听话的“第一玩家”。


 ……这是个多么美好且令人憧憬的未来。


 而在第三世界即将开始的前一段时间，苏明安一直在思考。


 他的这般行为，虽然突然，却确实地在全世界眼前揭露了“主神世界很危险”的真相，激励了无数人下场。


 无论自己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个结果都已经达成。


 而能看明白前因后果的人，也能明白他的行为并不是为了戏耍人类。


 甚至，还会有人因此联想到水岛川空等人的作为，发现他们见不得人的手段。


 哪怕他现在被关在这里，也是他意料之中的后果——他看清了这帮人的行径，且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他已经听闻，有一些规模庞大的玩家“自救”组织正在建立，其以建立最基本的秩序，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为行动纲领，现有规模已经达到了几万人，并且规模还在不断的扩大。


 且这些组织，已开始迅速建立一系列的体系，比如同胞互助协会，蓝地部队，联合汇报演习，爱心寻亲小组，驻各服务器志愿部局……


 当他们这种玩家冲在前线的时候，身后或许不再将是只知道打嘴炮的观众。


 在听见大门传来猛然的碰撞声时，苏明安抬头的动作都有些凝滞。


 “嘭——！”


 持着黑刀的青年猛地撞门入内，他的脚边躺着昏迷过去的安德烈。


 “来救你，跟我走。”吕树刀身一震，鲜血溅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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