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这个初秋的早晨，一轮橘红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勉强抛出了一线温暖，却被高达两百米的防潮坝拦了下来，在防潮坝的身后，拉出了一大片阴影。阴影中的梧桐树叶，虽然已经泛黄，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梧桐树下，校车站台上，身着育英中学校服的女孩儿，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辅助：2155年10月10日上午7：28。


 “绮晴！”一张略显英气的脸庞出现在女孩儿的视野里。


 “晓君，你怎么每次都踩着点来？！”


 “没办法，地下城的电梯太难挤了！人那么多，到地面的高速电梯就那么几台，每次上来都得半个多小时，我都是跑着来车站的。”徐晓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抹去短发上的汗水，“要是我爸和你妈妈一样，评上正教授，我们家也能住在地上了。到时候，咱们做邻居。”


 “嗯，好！”陆绮晴不自觉地抬头，望了望昏黄的天空中那看不见的月亮，心里喃喃地道“妈妈，你已经出差三年了，还有两年，你也该回来了吧，那时的我也已经上大学了。你希望我和你一样从事天体物理的研究吗？”


 “绮晴，车来了！”徐晓君兴奋的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将她的人也拉上了车，仿佛上学对于徐晓君而言，是一件极其高兴而且重要的事情，一件足以改变她自己，以及地下城所有居民命运的事情。校车在不那么繁忙的道路上疾驰而过，将一片片巨大的，未完工的建筑阴影甩在了车身后面。


 早上8点，第二轮更大一些的太阳，才懒洋洋地爬出了地平线，为了维持这个世界应该有的温度而努力地向上攀升，即使她并不多么耀眼，也并没有多么炙热。育英中学门口“欢度国庆”的巨大横幅还没有撤掉，在金色的阳光的照射下，鲜红的底色使得横幅上4个白色大字愈加突兀，也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正午的时候，太阳总是格外卖力气的，不管阻挡在她面前的是漫天浑黄的扬尘，还是飘忽不定的浮云，她都设法将光线穿过层层阻隔，投射在地面上，也投射在操场上的孩子们的身上、脸上，乃至心上，荡涤着他们身上的灰尘，甚至心中的阴霾。无论是居住在地下城里的孩子，还是居住在地面上的孩子，都在几近“贪婪”地沐浴在这阳光里，即便这是两个太阳的全部温暖，即便她对人类的爱不复年轻时的炙热、浓烈，但人们依然对她充满眷恋，尤其是自人类诞生以来就习以为常的那个太阳。


 刹那间，刺眼的光芒自远处快速冲天而起，蘑菇云瞬间充斥了天地，仿佛盘古开天辟地般的巨响隆隆而来。


 “快找掩体！”


 “快去防空洞！”


 “快躲起来！”


 “趴下！抱头！”……老师们、孩子们的呼喊声混乱地交杂在一起。


 刺眼的光芒充斥了整个世界，淹没了所有的建筑，以及所有在外面的人们，甚至那个远在天际的太阳；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淹没了人们的呼喊声、叫骂声、哭声，将其他一切空气的波动都囊括在内，似乎其他所有的一切，在这毁天灭地般的声威前都不值一提。仿佛一瞬间那般短暂、又似乎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光芒、巨响消失了，像它的到来一样突兀，世界重新回到一片宁静。


 “全体市民请注意，全体市民请注意！由于运行故障，刚刚，‘人工太阳’部分设备发生爆炸。不是战争！重复一遍，不是战争！请不要惊慌。由于设备爆炸，导致少量辐射物质散逸，我们会尽全力，尽快去除这些辐射物质。”


 “为保障大家安全，请市民朋友们，在目前所在的建筑物内，保持相对静止三天，避免外出，我们会将生活必需品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请在室外的居民朋友们尽快进入附近建筑物中，并保持相对静止三天，避免外出。”……

 


 “为保障大家安全，请市民朋友们，在目前所在的建筑物内，保持相对静止三天，避免外出，我们会将生活必需品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请在室外的居民朋友们尽快进入附近建筑物中，并保持相对静止三天，避免外出。”


 “我们保证，会将生活必需品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请一定避免外出。”每一台室外显示屏上，每户居民的显示设备上、每个人的智能辅助上，都以视频、音频、文字的方式不断重复着上面的内容。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没有对育英中学造成太大的损毁，至少学校的建筑物大部分还在，只是门窗的部分显得空荡荡的。老师和同学们也已经被全部转移到操场下的防空洞内，或三两个，或五六个，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晓君，你还记得吗？”陆绮晴望着因为紧张而脸色有些潮红的徐晓君，喃喃地说，仿佛在问她自己。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十年前，虽然那时我们都还小，我7岁、你8岁。那次可比这次可怕多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啊！除非年纪太小了，否则，又有谁能够忘记呢？”


 不约而同地，一场因设备爆炸引起的小规模辐射物质散逸事故，使两个女孩子，陷入了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世界大战的回忆之中。


 十年前，准确地说是2145年8月15日，仿佛是为了印证《圣经》中的预言，小规模冲突首先在中东地区爆发，随后，北非国家和欧洲国家的相继加入，让这场小规模的冲突升级成了战争。同一天，岛国似乎是为了洗刷自己“二战”战败国的耻辱，发动了对高丽国的侵略战争，随后，环太平洋及印度洋的大部分国家，也纷纷被卷入了战争。一个月后，久攻不下的岛国向高丽国发起了核打击，像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世界其他拥核国家，在舆论谴责岛国的同时，也纷纷按下了发射核武器的按钮。6个小时内，从陆地上、深海内、太空中发射的3万多枚原子弹、氢弹、中子弹在地球的大气层内疾驰，各自奔赴自己的目标，连续不断地，在地球每一寸土地上掀起一座座巨大的蘑菇云，仿佛连绵起伏的群山，却转瞬即逝，那耀眼且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的工厂、建筑，以及几千年来人类建造的所有文明，世界人口也从140亿锐减到不足30亿，幸存的人们躲在地下掩体内苟延残喘着，而逝去的人们却都来不及留下一丝怀念。


 但是，太阳还在努力燃烧着自己，向地球上的人类奉献着光和热。即使，近二十年，她和地球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加大；月亮还在围绕着地球不停地转动，为地球阻挡着陨石和小行星，即便，她和地球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对于宇宙中数以千亿计的星系，数以万万亿计的恒星而言，地球人类的这场足以毁灭自身文明的战争的影响，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即便是直接承受暴力的地球，也只不过是多增加了几座活火山、多了几次大陆与海洋之间的板块运动而已。专家预测，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至少要耗费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全处理由核爆炸引起的遮天蔽日的灰尘，并且将无处不在的核物质的辐射量，降低到人类可以在地面生存的水平。但，出乎意料的，仅仅不到一年时间，人类便重新出现在地面，开始了大规模的重建工作。甚至，在已经开采枯竭的地区，人们发现了大规模的石油、天然气储备，以及大量的金属和稀有金属矿藏。人类重新开始了他们的扩张和建设，地球仍然是他们生存的乐园。


 “我的很多亲人和朋友，都在那场战争中逝去了。”即便是平时一贯开朗的徐晓君，此时也不免潸然泪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素的乐观，“但爸爸和妈妈都在。对不起！绮晴，又戳到你的痛点了。”


 “没事，我爸爸离开的时候，我才1岁，几乎没见过他，更没有什么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我只知道他是个航天员，在一次出仓检修任务时失踪了，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陆绮晴从小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对“爸爸”这个字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在她的心目中，只要有妈妈在，就足够了。……

 


 “没事，我爸爸离开的时候，我才1岁，几乎没见过他，更没有什么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我只知道他是个航天员，在一次出仓检修任务时失踪了，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陆绮晴从小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对“爸爸”这个字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在她的心目中，只要有妈妈在，就足够了。


 “绮晴，你大学想选什么专业？”徐晓君又开启了她招牌式的跳跃性思维模式，“我想和陆阿姨一样，研究天体物理，你说，宇宙有没有尽头？宇宙的尽头是什么？”


 “我想和徐叔叔一样，研究材料学。我想发明一种新的材料，能够耐高温、耐强辐射，如果有了这样的材料，那个‘人工太阳’就不会爆炸了吧？就像纳米碳纤维材料的发明，让宇宙飞船的速度可以接近1/10的光速，让月球基地的面积可以扩大一百倍，每一种材料的发明都能带来巨大的改变。”陆绮晴颇有些骄傲地说。


 放假时，当其他同学们都在忙着旅游、聚会、玩虚拟游戏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只能陪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研究院里工作。感受着科技的神奇和惊艳，两个女孩子的心里，很早就埋下了从事科技工作的种子。


 “那我们一起加油！”徐晓君鼓励道，但随即，声音却低沉了下来，“绮晴，你说，咱什么时候能去月球基地？我想我爸了。”


 “我们最早也要实习的时候才能去。再有两年，他们就该回来了。”陆绮晴表情颇为严肃，眼神中却带着戏谑道：“徐晓君小同志，你这个身体素质，能承受太空电梯里9倍的重力加速度吗？”


 虽然和徐晓君开着玩笑，但想到月球基地里工作的母亲，陆绮晴的脸上却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严肃和凝重，心中默念：“妈妈，你还好吗？你已经两天没有和我联系了。”她的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2天前，妈妈和自己最后一次视频通话的场景。一反常态的，妈妈没有在基地宿舍内，而是在基地外和自己通话，身上穿着外航天服，背景是那个荒凉而诡异的星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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